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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7章 番外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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雕梁畫棟的屋內,男人懷裏抱著嬰孩,淺淺地品了一口茶。

一襲紅色的身影突然闖進來,男人擡眸道:“都處理好了?”

“按照您的吩咐,所有仙君的記憶都修改過了,”西斜看起來有些疲倦,眉眼卻依舊鋒利,他看了看天帝懷中的孩子,“陛下,您真的要把這個孩子留下來”

就在不久之前,鳳棲君將碧桑君與瑤鏡仙的孩子抱到了四元君與天帝陛下面前,詢問陛下對這個孩子的處置意見。

所有人都以為天帝會選擇斬草除根,他都能狠下心來下令抓捕自己最愛的大弟子……殺一個大弟子的兒子,對他來說又有何難。

可萬萬沒想到,天帝接過了睡夢中的嬰孩,對他的徒兒們道:“朕要親自撫養這個孩子。”

他依舊是那麽一副平易近人的仁君面相,還真有幾分唬人的意頭,薄唇輕啟,帶著不容反駁的語氣,“從今往後,他就是朕的第三個兒子,白玉京上尊貴的三殿下。”

收養比目這件事上,天帝有他的考量。

他與天後的兩個親生兒子,麒麟和冬草,都沒有任何靈力,他多少也能猜到,是因為他自己沒有靈力的緣故。

為了不暴露,他不得不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,可往後還有那樣漫長的光陰,很難說會不會陡生什麽變故。

眼下雖然沒有太多仙君懷疑,但時日一久,難保不會出現有心之人生出疑慮。

況且,他難以確定依靠制造戰亂殺伐所獲得的至暗之力究竟能助力他多久,身為白玉京上的第一位天神,他亦不知曉自己究竟能有多久的壽數。

故而有一位儲君殿下,於他而言至關重要。

他垂眸望向紅色繈褓裏尚未足月的孩兒,稚子眉眼清晰,玉雪可愛,碧桑和瑤鏡郎才女貌,這孩子也格外好看,粉雕玉琢的,像個玉娃娃。

而最重要的是,他不過出生二十餘天,體內已經有了充沛而流淌的靈力。

他是天生的神。

在找到破解之法前,這個孩子,無疑是天帝解燃眉之急的良藥。

除此之外,天帝還有一點旁的私心。

碧桑是他最優秀的弟子,從一開始便跟隨他篳路藍縷,在求道艱辛之時,更是不惜割肉放血,保全了他這位師父的性命。

為徒為臣,為官為仙,他都做到了極致。

眼下他與碧桑政見相左,才不得不除去碧桑,可天帝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,他那雙靠著沾染無數臟汙鮮血,才得以施展法力的手冷硬無比,卻尚未割舍掉屬於人的憐憫之心。

天帝想,至少應該留住他的妻兒。

且瑤鏡仙已經自刎,天帝心底裏,還是想為碧桑留一點血脈。

“血脈?”西斜囂張跋扈的臉上露出了幾分難以置信的神情,“陛下……您居然還想著給碧桑留下血脈?您可是這血脈的殺父仇人。”

西斜顯然無法理解天帝的想法,忍不出氣道:“陛下優柔寡斷,這樣是成不了大氣候的。”

“朕已決意誅殺碧桑,”天帝道:“你又何苦勸朕將他一家斬盡殺絕。”

西斜聞言深吸一口氣,頭一次覺得天帝那張仁慈的臉充滿了諷刺。

“陛下,”他道:“您當初若在碧桑羽翼豐滿前就將他遏制,也不必淪落到非要殺他的程度。”

“西斜……”

“陛下!”西斜打斷了天帝的話音,“任何人都可以心中存善,可要成大事的惡人決不能心中存善,您這是婦人之仁,”他疾言厲色道:“今日西斜預言在此,您若不殺這孩子,遲早有一天會引來殺身之禍!”

天帝輕輕晃著懷中的孩子,眼底竟然露出了幾分舐犢之情,“青霭死了,瑤鏡也死了,碧桑不日後也會行刑,一手養大這孩子的人是朕,朕才是他的父親。”

可是沒想到的是,碧桑跑了。

從堅不可摧的囚牢中,硬生生地逃離了白玉京。

而西斜再一次來到天帝的寢殿,從金貴的搖籃裏抱出稚嫩的孩童,烈焰已逼上他的臉頰,“今日弟子再勸您一次,這孩子必須死。”

睡夢中的孩子被滾燙的火光攪擾了夢境,他睜開眼,目光怔忪地望著近在咫尺的烈火,出口卻是一聲:“父皇!”

然後三殿下靠著這一聲下意識的“父皇”,保住了自己的性命。

麒麟和冬草,也會這樣叫他父皇。

西斜君掌心的烈火被天帝截斷,沈默良久後,他擡眼對西斜道:“碧桑跑了,這孩子就是朕最好的人質。就算真有一日,碧桑想把他搶回去,這孩子,也一定會信朕。”

他這一番說辭,多少有幾分是為自己留住這個孩子,找一個借口。

“您怎麽會這麽天真啊陛下!”西斜氣血上湧退後一步,把那孩子丟回搖籃,晃動的搖籃床因為受到的力道太大而嘎吱作響,其中還混雜著三殿下的哭聲。

西斜冷笑一聲道:“我就等著您,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。”

紅裙寬袖的火元君與天帝不歡而散,頭也不回地甩袖離開天帝的寢殿,徑直去了落川君的水城主殿。

“叫小孔雀來。”他端坐上首,頤指氣使地吩咐完,隨手拿起一枚鮮紅如血的蘋果,清脆的聲音伴著香甜的果汁濺起,穿紅著綠的小孔雀掀開簾子,接過他口中的果核,輕輕拿絹布替他擦拭蔻色的指甲。

西斜君挑起他的下巴,端詳著那張昳麗的臉,而後欺身而上,壓在了他單薄的身上。

親吻層層疊疊地落下來,可身體上的舒緩,卻絲毫沒有他緩解心中的郁結。

西斜君他做慣了惡人,最知道該如何做一個大惡人。

而要做惡人,最怕的就是天帝這樣陰毒,卻又不徹底的惡……

什麽都想要,最終只能什麽都得不到。

說著莫要把人間權貴諸侯間的虛禮擺上白玉京是他,下旨仙君只可與一人成婚的是他,準許男子相戀的是他,平易近人從不動輒打罵仆從的是他。

可下令殺愛徒的也是他,任由藥人、紅斛和各種陰私生意流通的也是他,明知白玉京就是表面光鮮,內裏早已爛透了,可不管不問任其發展的人,還是他。

他想做出些革新的好事與政績,卻又舍不得自己的權力和地位,瞻前顧後的太多,優柔寡斷的時間太長,偽善而不堅定,不到最後一刻被逼急了,總是無法做出決斷。

若非有這一點為善的憐憫之心,他恐怕不會成為第一位悟出道的仙人,也不會在蓬萊窺破天機,可這一點憐憫之心,並不適合出現在一個殺徒害民的君主身上。

這樣的人不止當不了一位好的三界君主,也做不成殺伐決斷的軍事家。

西斜望著床榻上昏睡過去的小孔雀,輕輕繞著他的頭發,“你說當年蓬萊問道,被選中的人為何偏偏是他?”

小孔雀沒有言語,卻一字不落地把他的話聽進了耳中。

宿命由天而定,天道可以成就任何人,也可以殺死任何人。

局中人不解,可局外人卻明晰。

就像自以為是的西斜永遠都不會料到,他的通身經脈竟然會毀於虛空的扭曲與破碎。

神並非擁有這世上最為至高無上的力量。

天道……都看著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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